Eating, body and psyche—— 從佛教的觀點談「食」與身體、心理、精神的關係（二）

                                                                                                     文/陳政雄

        簡單談完了“Eating”、“Body”之後，最後則要談談文章標題的“Psyche”這個字。在希臘文中，“Psyche”的原義是指靈魂、氣息、生命，但這個字詞被現代心理學借用之後，就用來指稱與心理、精神等現象相關的功能，有時也被用來指稱更深層次的直覺、靈性等神秘現象。“Psyche”是相對於物質性的“Body”而界說，也可以理解為人體「非物質性的」運作功能。例如有情生命的想法念頭、情緒感受，或者意志決心、道德美感等，是屬於“Psyche”的一部分；甚至自古以來流傳於某些族群之間的特殊現象，例如預言、遙視、感應、通靈、超能力等，也都可以被函蓋在這個概念之中。事實上，“Body”與“Psyche”的區分，是「心物二元論」的結論，與現今時下普羅大眾所接受的「物理論」、「唯物論」，是迥然不同的生命觀。不管“Psyche”現象是獨立於“Body”，抑或源生於“Body”，“Psyche”始終都是非物質性的這一點，是不可能混淆的。因此如果直覺的來看文章的標題，或許會引發一些質疑：“Eating”很清楚的會與“Body”相關，但“Eating”又會如何的與非物質性的“Psyche”有關聯呢？

在古典精神醫學的範疇中，所探究的基本上都是與精神心理現象有關的疾病或症狀。雖然目前這個年代的精神醫學，生物性的觀點有居於上風、主導風潮之趨勢，但是仍然有許多症狀的成因，依然是個未知之謎。在這之中與「食物」或「進食」有關的症狀，就不得不讓人想到「厭食症、暴食症」這兩種飲食障礙了。古典的精神醫學，尤其是精神分析學派的學者，將「厭食症」歸屬於是一種與性驅力衝突、壓抑有關的心理疾患，並依此來建立其治療模式。雖然目前已有學者提出生物性、生理性的致病因素來解釋其病症，但在臨床上尚未能突破瓶頸而有顯著療效之前，內在心理動力觀點的病因分析，仍然會是學術界難以棄捨的論述。就醫學的範疇而言，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發現，生物性觀點的疾病歸因，終究只是疾病過程的一小部分，人類所有疾病的發生與演變，其複雜性仍是科學家難以理解的謎團。即便是很明顯的生物性病因所致之疾病，例如心臟病、糖尿病、癲癇、氣喘等，其病情的穩定、惡化及痊癒與否，心理精神性的因素其實佔了相當重要的地位，而這也是近年來逐漸被重視的「心身醫學」所探究的重點。

飲食疾患之形成，飲食行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看似單純，但其實卻是錯綜複雜，也是目前醫學界極為困擾的議題。以往大家相信之所以出現厭食的症狀，纖細苗條的審美標準與文化價值觀，佔了相當關鍵的因素。但隨著專家們對這一問題越加深入的研究探討，科學家們才發覺原因並沒有那麼單純。因為厭食症的病人並不是單純的認知上的錯誤而已，其實是涉及到深層內在心理需求與潛意識層面的身體形象知覺扭曲等心理運作機制。如果要從唯物觀點的精神醫學來理解這種複雜的關係，其實是會有困難的，因為有許多的觀察結果是無法以現有的理論學說來合理解釋，導致各派學者提出自己的假說而各行其是，讓大家無所適從。但是如果從佛教的生命觀與對心識運作之理解來探究這一些現象，其實是更容易讓人理解身體症狀與內在心理動力之間互相影響的錯綜複雜關係。事實上，人體的生理功能與心理精神功能之間的從屬與互動關係，並非如同科學家所認知的那般，認為科學研究已經全然的將其功能作用了知無遺，也已經破解了生命運作的秘密。如果從佛教經典的內容來比對衡量西方科學研究所累積的知識，恐怕就會發現科學家在這方面的瞭解，還只是皮毛而已。從科學與西方精神醫學的觀點來看，「飲食」這一項人類不可或缺的行為，確實與人們的「身、心、靈」三個面向的功能好壞，存在著相互影響的關係。而如果從佛教經論中的相關內容來看，這樣子的關聯性則是更加的明顯。為了說明這一點，或許可以先從經典中引用一些片段來稍加說明。

在《長阿含經》卷20〈8 忉利天品〉經文中說道：

佛告比丘：「一切眾生以四食存。何謂為四？摶、細滑食為第一，觸食為第 二，念食為第三，識食為第四。」

而《中阿含經》卷49〈1 雙品〉經文中也提到：

賢者！世尊說四食，眾生以此得存長養。云何為四？一曰摶食麤細，二曰更樂，三曰意念，四曰識也。

由上述經文內容可知，在佛教經典中所探究的「生命之食」共有四種，第一種的「摶食」也就是我們一般人所認知的物質性的食物，是能維持體力、補充能量與維護身體健康的物質。摶食名稱之由來，乃是因為我們人類或其他生物所取用的食物，不管生熟幾乎都是一團一團或一段一段的，因此才稱其為「摶食」。甚至我們平常喝的飲料或湯藥，雖然並不是一團或一段，但也都攝屬在摶食之內。摶食除了有性質上的差異之外，其實更存在著品質高低的差別。例如有些人可以粗茶淡飯、一簞食一瓢飲而甘之如飴；有些人則食不厭精，非滿漢全席難以下嚥。儘管人間的飲食存在著如此大的差距，但我們平常習以為常的飲食，充其量只能說是三界中，南閻浮提欲界世間的人類眾生之飲食。因為依於佛經中的記載，不同世間、不同部洲的眾生，其所取用的摶食也是有差異的。例如《長阿含經》卷20〈8 忉利天品〉經文：

「彼彼眾生所食不同，閻浮提人種種飯、麨麵、魚肉以為摶食。」

「拘耶尼、弗于逮人亦食種種飯麨麵、魚肉以為摶食。」

「欝單曰人唯食自然粳米，天味具足以為摶食。」

「阿須倫食淨摶食以為摶食。」

「四天王、忉利天、焰摩天、兜率天、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食淨摶食以為摶食。」

經文中所提到的閻浮提、拘耶尼、弗于逮以及鬱單曰等地區，其實就是圍繞著須彌山的四大部洲：閻浮提就是南瞻部洲，拘耶尼（也作瞿耶尼）是西牛賀洲，弗于逮是東勝身洲，鬱單曰則是北俱盧洲。這四大部洲的名稱一般人可能並不熟悉，但看過著名古典小說《西遊記》的讀者，就會知道孫悟空即是從東勝身洲傲來國中，花果山上的靈石所孕育，迸裂見風而成之石猴。有不少人認為佛經上所說的四大部洲就是地球上的六大陸地板塊所形成之五大洲，並且認為須彌山即是喜馬拉雅山。但其實根據佛經上的描述，宇宙是由一個一個的小世界所聚集組合而成。一個小世界就是一日一月所周行的空間，因為有這一日一月的光明來照耀這個小世界，世界中的有情眾生才得以存活。佛經經文中又提到，在這個小世界中的日月，是圍繞著「須彌山」而運轉，四大部洲則又依著須彌山的四周分佈圍繞。因此如果依於這些敘述來判斷，四大部洲的範圍應該是擴及於這個太陽系而非僅止於地球；而很明顯的另一個事實則是，太陽與月亮也不是圍繞著喜馬拉雅山而運轉（註1）。

前面所引經文中顯示，四大部洲的人類眾生所取用之食物，其差異性並不大，大都是以魚肉麵飯等物質作為摶食，只有北俱盧洲的鬱單曰人是以天然生長的粳米為食，而且這種粳米有自然天成的種種香味，不需要添加其他調味料就具足美味了。至於六道中的阿須倫（即阿修羅）乃至其他欲界諸天的天人，則是以清淨的摶食為食。大家每天日常生活中的飲食多半以熟食為主，而之所以會發展出熟食的烹調文化，除了要增加菜餚的可口美味之外，高溫殺菌去毒避免食用之後引生疾病，應該也是原因之一。但不管人類對摶食的物性如何掌握，或者對飲食致病的機轉如何研究，人間的飲食終究是不清淨的摶食。這意思就如「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這句俗話所說，不清淨的摶食是會讓食用者引生病痛與苦惱的。由於人類之摶食並非清淨之食，容易造成種種的病痛，使得人類積極的發展治療這類疾病的醫藥科技。直到目前為止，醫藥科技所發展的範圍，絕大多數仍然還是與每天的飲食有關，只是人類出現新病症的速度，是醫藥科技追所趕不上的。這一點恐怕也是科學家所臆想不到的，因為人間摶食就是不清淨食，因此人類在攝取後，就無可避免的要產生問題。對比於欲界人間的不清淨摶食，欲界天人等眾生所攝取的清淨摶食，就不會引發疾病，因此欲界天的天人是沒有疾病、不會有病苦的。雖然欲界天人沒有病苦，但欲界天人依然會老、會死，只是其過程與欲界人類不同罷了。而欲界天人之所以能享有清淨摶食，也不用受疾病之苦，其原因當然也還是與福報功德的差別有關的。

參考資料

1.     在《起世經》卷1〈1 閻浮洲品〉經文中說道：「佛言。比丘。如一日月所行之處。照四天下。如是等類。四天世界。有千日月所照之處。此則名為一千世界。諸比丘。千世界中。千月千日千須彌山王。」(CBETA, T01, no. 24, p. 310, b8-11)經文中所提及的「一日月所行之處」的四天下，就是四大部洲，也就是一個「小世界」的範圍。合一千個小世界所成的空間就稱為一個小「千世界」。一個小千世界中則有一千日、月與一千須彌山王（也就是須彌山）。由此可知，一個小世界中就有一日一月與一須彌山，這樣的空間範圍依現代天文學的知識來理解，也就是一個太陽系的範圍。因此太陽系中獨一無二的須彌山不可能會是喜馬拉雅山，太陽與月亮也並沒有環繞喜馬拉雅山運轉，太陽其實是繞著銀河系的中心而公轉；而空間範圍函蓋整個太陽系的四大部洲，更不可能只是地球上的六大板塊五大洲。